四十年前,日后成为诺贝尔文学家得主的君特·格拉斯对中国读者来说还非常陌生。他应德国歌德学院之邀偕夫人首次访问中国,在北京大学、上海外国语学院做讲座并朗读新作《比目鱼》,和冰心、王蒙、白桦、柯岩等中国作家在大使书房进行交流。此外,他还在使馆内举办了个人画展,但应邀去看画展的中国文化界人士,在当时很可能对这位德国作家一无所知。
如今,随着1980年根据格拉斯的小说《铁皮鼓》改编的电影获得奥斯卡奖、他的作品陆续引进出版,加之他于1999年获诺奖,格拉斯在中国的影响与日俱增。8月22日,在中国国际展览中心新馆举行的2019年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上,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臧永清宣布,该社将陆续推出新版《格拉斯文集》。该社还将推出由德语文学翻译家、资深版权代理蔡鸿君选编的《格拉斯读本》,收入格拉斯的小说、诗歌、戏剧、散文和部分美术作品。
电影《铁皮鼓》海报
抚今追昔,作为曾经“离格拉斯最近的中国人”,蔡鸿君感慨万千。格拉斯于1979年9月访问中国时,蔡鸿君还在上海外国语学院德语系读大。他远远看到格拉斯在朗读《比目鱼》的部分章节,他根本听不明白这部原本就极难读懂的作品讲了什么,他只是去凑热闹。他那时根本想不到自己在此后三十多年里,还会有几十次机会见到格拉斯。作为格拉斯作品的中文译者,他有幸参加格拉斯的“72岁”和“80岁”两次生日庆典,还先后参加过格拉斯《我的世纪》等五部作品的翻译讨论会。这种翻译讨论会一般都持续三至五天,每天与格拉斯在一起的时间超过八个小时,可谓朝夕相处。
格拉斯(右)和德语文学翻译家、资深版权代理蔡鸿君
这得从蔡鸿君进入由鲁迅创办的《世界文学》杂志工作说起。大学毕业后,蔡鸿君换了两次工作,于1986年进入这家杂志当德语编辑。一年后,编辑部拟出“格拉斯专辑”,由他负责选编。专辑在当年第六期杂志上与读者见面。这是国内第一次以较大篇幅全面介绍格拉斯。其中除格拉斯论文学、格拉斯访问记、格拉斯小传、格拉斯的绘画艺术,以及中国学者的评论等外,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格拉斯的小说《猫与鼠》。蔡鸿君说:“这部小说是领导指定我和友人做翻译的。翻译时,我正巧接待了联邦德国赴北京参加毕希纳学术讨论会的代表团,其中有德国《当代戏剧》主编利什比特先生。他与格拉斯很熟。听说我正在翻译这部小说,他表示要把这个消息转告给格拉斯。我借机请他向格拉斯转交了一封信,请后者为中国读者写几句话,作为《猫与鼠》中译本的前言。”
《猫与鼠》漓江出版社
不久后,蔡鸿君收到回信。格拉斯在信中说:”我在撰写这部中篇小说时绝对不可能料到,这个我自以为过于德国式的题材,会在国外引起如此之多的兴趣。早已改变了这种看法的我非常高兴,中国读者现在也有机会熟悉我的这个带来死亡的猫与鼠的游戏。“
格拉斯
1990年,蔡鸿君去德国留学。五年后的4月25日,他在德国法兰克福又见到了格拉斯,那是他首次公开朗读尚未正式出版的新作《辽阔的田野》(1995)。朗读结束后,他递上那本《世界文学》,请格拉斯在上面签名。格拉斯立刻认出他当年收到过这本样书,并且回忆了当时的愉快心情。“那时,我和太太任庆莉一起开始创业,把德国的图书版权代理到中国出版。作为格拉斯作品的中文版代理人,我们在1996年6月将他的‘但泽三部曲’《铁皮鼓》《猫与鼠》《狗年月》的中文简体字版权安排给漓江出版社。正因为此,在格拉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,中国读者就非常幸运地读到格拉斯的书了。”
格拉斯的作品不无沉重。但他本人给蔡鸿君留下的多是轻松幽默的印象。1999年3月,他去参加《我的世纪》翻译讨论会。在三天时间里,他们10多个参会者,包括格拉斯夫妇都吃住在哥廷根的一家小旅馆,每天讨论文学。“格拉斯对所有译者都很客气和蔼,尤其是对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的新人更是体贴入微。他当时已经72岁了,却依旧终日不离烟斗。说到书里出现的一些经典老歌,他常常会轻声吟唱,尽管夫人乌特几次都说他‘跑调’。当谈到跳舞的章节时,擅长于此的格拉斯更是眉飞色舞:‘我个头矮小,年轻时,没有女士愿意和我一起跳舞。她们更喜欢那些个子高的活泼的男人。后来爆发了战争,这些男人最先被送去打仗了。这样我才有机会跳舞,熟能生巧!’。”
格拉斯和夫人乌特
在蔡鸿君的印象中,格拉斯还特别喜欢烹饪。据说最早参加类似讨论会的译者都曾有口福吃过他做的比目鱼。“提到一种烈性酒时,格拉斯对我说,这就像你们中国的茅台。他对访华期间看人表演用火点燃茅台记忆犹新,回德国后进中餐馆也会要一杯,还曾为孙子孙女模仿过。告别那天,我提出要给他寄一瓶茅台,他也没有客气,留下了地址。”
就在那次告别后大概半年,从瑞典文学院传来格拉斯获诺奖的消息。他的颁奖理由是,他在“语言和道德受到破坏的几十年”之后,为德国文学带来了新的开始,他在“清醒的黑暗的虚构故事中展示了历史遗忘的一面”。三年后,蔡鸿君曾为《格拉斯75周岁纪念文集》写过一篇题为《格拉斯说中文》的文章。里面这样写道:“他(格拉斯)那留着胡子、喜欢抽烟斗的形象,已经为中国读者所熟悉。可以断定,在他下一次访华时,肯定会在大街上就被他的读者们认出来。”遗憾的是,格拉斯考虑到年事已高不适合远行,他生前没能第二次来到中国。但他那些著名的作品,早已经像他的形象一样在中国读者中深入人心了。
责任编辑:赵一鹤